雨落定 大结局 (司马昭 主)

情节有丁点师徽,不太明显。。。。。。。。师徽cp党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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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喜鹊夫妻有些恼了,用又尖又细的喙啄击这紫薇的树皮,疼得司马昭溢出了几滴眼泪(树胶),不得不憋了好大一口气,任由这对任性的夫妻在他的另一处枝干上安营扎寨,每天衔着大小粗细各异的枝叶,专心致志地垒成球状巢穴。

如果他仍是人类,绝对毫不犹豫地拾起弓弹,好好教训这对嚣张的扁毛畜生。但阿容此时正出神地双手抚摸他的躯干,极力地踮起身注视这变得热闹的群落,拍手欢笑。

其实有这窝鸟崽也挺好的,至少阿容能天天跑来看我。司马昭出神望住她的笑靥,也是气消了大半。

嗷嗷待哺的雏鸟们很快长大,其中有一只振翅欲飞离巢,不料力气远逊于它的兄弟姐妹们,才扑棱几下便从半空直栽下来。

“小心!”阿容眼疾手快,几步上前稳稳地双手接住了它。她瞅了一会紫薇树,从屋内搬来一把木椅,小心翼翼地踩着椅面,试着将它放回巢内。

只是这鹊巢的位置高了些,手再高点,再高点……阿容终于成功地把雏鸟放回巢。但她来不及开心,身子重心不稳而陡然倾斜!

啊——她当即一声尖叫,从枝上猛地跌了下去!

阿容!媛容!司马昭已吓得六神无主,他如今不是人,无法伸出手臂去接住迅速下落的她。

趁着风,他使劲地摇晃躯干,将茂盛的枝叶伸向她。

请抓住我,一定要抓住,他默默道。

娇小身子终于停止了下滑,她被一大片长满了绿叶的枝条托住。

“好险!”阿容拍拍胸脯,长舒口气。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双手抱住紫薇树的主干缓缓下移,终于双脚踏在椅面,返回地面。

你下次可千万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司马昭也彻底松了口气,朝她轻轻舞动枝叶。不想又一阵剧烈的瘙痒袭来,他不得不被迫中断这心思,忍受这抗拒不得的感觉。

自然是阿容在捣鬼了,果然他的身旁紧接传来女孩的咯咯笑声。他无奈地继续做着徒劳的抵抗,任由这带着“痒痒树,你再摇一摇”的笑声越发响亮。

“阿容,又去皮了?”正值他晃得有些头昏时,那熟悉不过的男声又传来,中止了这恶作剧继续下去。

那长衫男子已明显衰老了许多,一手拿着书卷走近她,疼爱地轻敲她的脑袋:“老是让为父不放心。”

阿容故作疼痛地一手捂住头,一手却指着紫薇树:“阿爸,我没事啦!对了,我记得身下其实是没有那些枝叶的!难道是痒痒树救了我?呀,阿爸,你看!痒痒树在笑!”

“一派童言。”长衫男子终于虎着脸,根本不看身旁的紫薇树而是直视阿容,“下次不许这样皮,出了意外怎么向过世的姆妈交代?回去,把昨天先生教授的课文抄写三遍,字迹要端正工整!”

阿容从未亲眼见过母亲,听父亲提及母亲刚一生下她就过世了。她含泪垂首,极不情愿地努嘴,最终服从地搬起椅子回了屋,嘴里却仍在嘟囔“痒痒树,刚才就没有谁作证吗?”

徽,只要我力作能及地帮助你就足够了,何必在意他人的目光呢?司马昭亦是懒得理睬那长衫男人,兀自昂头望向碧空,不禁志得意满地哈哈笑了。

飒飒声在屋前的院落中此起彼伏。

(五)
在树的记忆中,其他的生命流逝得非常之快。

幼小的阿容逐渐长大成青春妙龄的少女,如司马昭所料,分明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夏侯徽。只是她早已长大,为了读书去了更远的地方,假期将至才带着一口皮箱风尘仆仆地回来。

机会越少,相逢也显得越发珍贵。阿容回到家中总不会忘记继续挠紫薇树,司马昭也越发珍惜这原本令他极为厌恶的触感。

这院落也不再寂静,吵吵杂杂。

阿容每次回家后,都会把镇上的孩子们聚集在紫薇树下,命他们都安静坐好。她则一手拿着课本,一手拿着脱落的枝条,指着悬挂在树上的黑板上的粉笔字。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她敲着教鞭,认真地逐字念道。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面前的孩子们也跟着大声朗读。

“中国万岁!”她又敲着一行汉字继续道。

“中国万岁——”孩子们无不聚精会神地直视前方,认真地跟随道。

阿容果真长大了。司马昭静静地端详她,心生甜蜜欣慰。

“对了,先生。”授课后,有些孩子不住地摩挲树干,一个个望向阿容,“这树好大好漂亮啊!它叫什么呢?”

“痒痒树。”阿容慈爱地抚摸孩子的头,调皮地瞅了一眼树冠。

司马昭顿时觉得有不好事情即将发生。

“它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这个——”她上前示意给孩子们,“非常非常地怕痒!”

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司马昭不得不忍受再度这不知多少次的奇痒,异常挫败地想。

“哈哈哈,真的呢,先生!它好怕挠痒痒啊!”见果真如此,孩子们笑得越发大声,多少双不安分的小手竟是挠得更厉害了。

见紫薇树颤动不已,阿容含笑回眸问孩子们:“我之前教你们的歌,弘一法师的《送别》你们都学会了?”

孩子们个个收回了手,显然被转移了注意,齐声放开歌喉,唱着司马昭再熟悉不过的歌。

可惜这其中始终少了一些部分,那剩下的部分在哪里呢?司马昭逐字逐音地听着,陷入沉思。

自从阿容再度离家求学后不久,那长衫男人也收拾衣物离开了这家,许久不曾回来。

不觉间,爆竹声声辞旧岁。

一身棉旗袍的阿容独自将手中的大红绳结郑重地悬在他的身上,随后交缠十指,低眉祈祷。

“中国一定要强大!一定要把小鬼子统统赶回东洋大海!”她心里默默道。

但司马昭不能通人的心灵,并不知阿容的思绪。他只好竭力地弯下手(枝叶),尽可能地抚摸她的头。

我会为你达成一切愿望,只要你能认出我,记得我。

甚至,爱我。

若有一天,你我能携手共老,夫复何求。

只是多么希望这时光能停下来,不要继续流逝下去。他不知为何,心中隐隐预感不详。

的确,美好的事物总是匆匆易逝。终于,令他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这天气阴森的下午,院内又匆匆走进了两个男人,压低着帽檐看不清脸。

“这几天见到阿容了吗?”

“还没。镇上的乡亲们、孩子们都安全转移了吧?”

正当司马昭闭目养神时,惊讶地听得屋内传来这般对话,是他闻所未闻的急迫。

不,似乎并不怎么陌生——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似乎和谁谁谁一起,在通向哪个地方……

容他仔细想想。

“基本安全了。可是阿容没回家,怕是凶多吉少啊!我一定要找到她!!”那男人焦急地边疾步边搓着双手,语声不掩懊恼,“该死!都怪那该死的叛徒!”

“这次小鬼子的扫荡特别厉害,咱们快转移吧!要是落到那些伪军手里,还不一样被小鬼子逮着了?”

话音方落,屋门猛然大开,被吵醒的司马昭见那俩男子一齐冲出屋子,打量他俩的身材都不是阿容的父亲。

其中一人为了走得快些而推了推帽,露出了被遮住的脸,司马昭好奇瞧去却惊得他险些自断了躯干!

这模样,这身材……不是司马师是谁!?

一时间,他的脑内嗡嗡作响,多少年前的那些往事如开了闸门的洪水,一霎倾泻而出!

果然这一世,阿容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难怪阿容最近几乎不归家,原来和这混蛋在外乐不思蜀啊!?

她还记得家里这棵痒痒树,还记得他一直在家等她吗!?

莫非这一世,还是落得与过去一样么!?

他愤怒地望着对面的人,又是一阵飒飒声响。

愤恨之际,院外传来了一阵狗叫声,伴着些许吵杂的呼喝。

“糟糕!鬼子和伪军跟来了!快!老爷子生前透露这里有个密道,跟我来!”其中一男子忙迈前一大步,一手拉住试着抽出腰间什么的“司马师”,与其迅速折回屋内。

阿容!阿容!阿容你在哪里!?

司马子元,你就这么丢下夏侯徽不管不顾了!?

你他妈还算个男人吗!?

司马昭愤怒地甩甩手臂,只觉从未有过如此愤怒他如今的模样。

如果他还是人,他绝对甩给这家伙狠狠一记耳光。

至少这一世,他不是对方的弟弟,对方也不是他的哥哥。

他是树,对方是人!

怎能甘心!如何甘心!?

(六)

如果之前发生的事让司马昭出离愤怒,那么这次所见所闻简直令他绝望欲死。

俩男子进屋不久,伴着越来越刺耳的的狞笑声,一群身着黑制服的男人押着一满身血痕,口里塞着布团的乱发女人走进这院子。其中数人一脚踹破这屋门,不由分说地冲了进去。

阿容!夏侯徽!!

司马昭发誓莫说这脸这身材被伤成这样,即便化成灰他也能一眼认出。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伤得这么惨重!?

谁干的!?他怒目咆哮。

厚重的积雨云越发堆积在半空,天越发阴沉。

紫薇树摆动得厉害,飒飒直响。

不多时,在一瘦骨嶙峋的凉帽男子不断点头哈腰,一口一个“野田太君”中,一名穿着黄褐色制服,上唇蓄了一撮鬍髭的矮胖男人大摇大摆地进院了。那些黑衣人见到则收起了方才令司马昭无比作呕的嘴脸,一个个腰板挺直,装腔作势地摆着军姿。

那瘦骨嶙峋的男人故作严肃地检阅完毕后,收起之前谄媚神情,板着脸问那些黑衣人:“之前那俩土八路找到了没?”

“没有!”参与搜查的黑衣人个个直视那“凉帽”,异口同声地摇头道,“照这样子,恐怕前天或昨天就逃到赵家沟或者李家镇……”

“ばかやろう(日语“马鹿野郎”的假名发音,意思为废柴、混蛋)!”未待那些人说完,那野田便破口骂出让司马昭似懂非懂的话,扬手就给那“凉帽”一记耳光。

“凉帽”一侧瘦削的脸颊很快高高肿起,却疼得不敢捂住患处,只是不住鞠躬,嘴里直叫“哈衣”。

不料这时一道紫红色霹雳遽然削开半空,响起震天的雷响轻易地吞噬了这细弱卑微的哀求。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儿?”野田的视线转移到了阿容,用生硬的汉语逼问,“说出来,放了你。”

“呸!!”待“凉帽”甫一掏出阿容嘴里的布团,野田的脑门便被她毫不犹豫地赏赐了一口痰。

那“凉帽”勃然大怒,边骂“臭婊子”边举起皮带朝她狠狠抽去。

“待って(等等)。”野田微微举手,示意“凉帽”停下。他瞧着阿容,挑着危险的笑意,继续改成生硬的汉语,“听说你一直留在这村里教授中国字?想想你们中国马上就要被我大///////日////////本全线占领,教这些还有用吗?”

阿容斜睨着他,冷冷地笑了,一字一句地回诘:“我是中国人。”

“其实,皇//////军////////特高课早就查明了你的身世。”野田不气不恼,继续生硬地道,“你的母亲早年投身抗日武装,被捕后服毒自杀。她刚出生的孩子被秘密交给一个联络交通员抚养长大,所以那交通员——去年死在湘江会战的那家伙根本不是你的父亲。”他说罢直视她的神色。

阿容眉目不改丝毫,口吻依然冷冷得:“翻什么老黄历?阿爸、刘伯都希望我好好活着,可如今母亲劝儿打东洋,妻子送夫上战场!我要用我的方式抗日以回报母亲、回报国家!”

一声金属的响动,她的脸被野田用一块黑铁死死抵住,无奈她的双手被牢牢缚住,动弹不了。

“说出地下土八路反///////////动////////////组织的下落!”野田终于撕破了之前的伪善,气急败坏地吼叫。

“不知道!我之所以决定留下来,就是为了拖住你们好掩护同志们顺利转移。现在任务已经完成,我死而无憾!!”阿容扬眉望向紫薇树,哼笑了声。

积雨云越发聚集,雷声越来越响。

阿容!阿容!我求你别再说了!我只求你活下去!

阿容!阿容!!

司马昭频频摇动躯干,在阵阵黏腻的热风中,发出飒飒声吹向她。

“很好!”野田怒极反笑,声音在雷鸣中隐隐约约,“记得当年司马氏篡了魏国后导致了五胡乱华,你们汉人全无抵抗,纷纷逃难跑到了这南方。要不是今天亲眼瞧见,我还以为所谓的中华早在三国时就彻底死光了!”

司马氏!?你是在说我司马昭!?

亦或是,我那混账不孝子司马炎!?

“巍巍华夏永不倒,小鬼子你死了这条心吧!”阿容仰面放声长笑,毫不留情地道,“就让我这真正的中国人死前,再教你一句地道的中国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懂!?”

这骄傲倔强的模样,与千年前那个外柔内刚、明艳不可方物的夏侯徽彻底重叠在一起。

或是,又一个鲜活而豪放不羁的嵇康!

不,千万不要!阿容!阿容!!

司马昭咬着牙,拼命地抖动全身的枝叶,再也不管不顾地伸脚往前。

砰、砰、砰!

深深扎根在泥地的树根在微微松动,但阵阵疾风呼啸,无人意识身旁这紫薇树的异变。

“就看你的血肉是否和你的骨头一样硬!你们所有人一起上,扒了她的衣服,用你们的方式给我狠狠地羞辱她!”随着野田气急败坏而投来的眼色,“凉帽”迫不及待地招呼那些黑衣人。

住手!住手!!你们谁也不许碰她!!

司马昭咆哮狂吼,使劲地撕扯躯干。猝然间一股前所未有的钻心剧痛袭来,他痛得面前一黑,似乎是躯干某处被撕破了口。

砰、砰、砰!他不顾一切,继续撕扯身躯以便往前或挪动根基。

苍天,也许我司马昭生前杀戮无数良善,故罚我如今为树,忍受多年的风餐露宿。

救国护民的司马师……

宁死不屈的夏侯徽……

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他为何穷尽之前的一生一世也得不到她。

他与她本就是不同的人,他二人永远交汇不到一点。

不管了,阿容,唯有她一人,我愿牺牲我的一切去救她!

守护她的贞洁。

眼见阿容的身躯即将身无cun lv之际,他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地提起身子——

“不好了,这大树要倒了!快逃——”

“哇啊啊啊啊啊——”

这时谁还想着秀色可餐?谁还想着大快朵颐?

一切都值不过自身性命!

然而不论野田也好,“凉帽”也罢,所有恶棍为了恣意地蹂躏阿容,全部不约而同地围聚在紫薇树的树荫下。

司马昭知道他的时间到了——再也等不到明年的春天,再也不能守着阿容的音容笑貌。但他吃力地朝她投去一抹笑容,最后一个。

“痒痒树!?你——”

硕大的紫薇树被拦腰折断,所有的人只能各自发出惊呼、嘶喊或惨叫,无一例外地被活活地压在树下,血肉模糊地交融在一起。

个别人苟延残喘着试图挣扎站起,却突有一道炽光又从天而降,径直砸在这紫薇树的躯干,比先前更为耀眼。

雷火轻易地引燃了整棵紫薇树,连同树下的所有血肉一并烧毁。

良久,积雨云再也积压不住自身重量,朝人间尽情泼洒所有的水汽,冲刷一切。

长亭外,古道边……瓢泼豪雨中,不知谁在咿呀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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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啊!?”

男子猛地睁眼,险些跳起。待他缓了心神,发现周围人都在看他。

“真是的,怪叫什么?在市图书馆看书都不得安静!”有人实在忍不住,鄙夷地蹙眉抱怨。

男子小心翼翼地伸开双手,挪动双脚,望着身上的T恤、牛仔裤,以及桌上的书籍,终于确定之前所谓化为树木是一场错觉。

可是,未免也太真实了吧?那些花开花落,那些生离死别,那些撕心裂肺,那些悲痛欲绝……最后牵不住的手,道不出的思念,流下谁的眼泪,又是为了谁……

他揉着双眼,只觉一切仿佛昨日,鲜明深刻得只想痛快嚎啕一场。

“我说你这论文绝不能用魏晋题材。”正值男子不无伤喟时,坐在长桌对面的长发女子甲朝她身旁的女子乙低声开口,“特别是你的研究方向是司马昭,这是什么人你还不懂么?知不知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人架空朝政、诛曹髦、杀嵇康……目前有人还推测他和他嫂子夏侯徽不清不白。还有要不是他弟弟司马伦那混账,怎么会有后来的五胡乱华?你这论文绝对是通不过的,就是通过也绝不会拿高分!”

“胡说!”男子再也听不下去,猛地一拍桌子,怒瞪女子甲,“你也配质疑他的政治能力?”

“谁不知道司马氏三代乱政,好一个三马同槽!”女子甲毫不畏惧,驳斥得不依不饶。

男子当即语塞,只好继续怒目相视。

女子甲乜斜他又扫视了他身旁的书籍,哼了一声:“理科生就是这么食古不化,榆木疙瘩!”

他气呼呼地循着她的目光,最上面的书籍赫然是《应用物理学》,越发张口结舌。

一时室内众人齐齐盯住他,神色复杂。他虽觉得无畏无惧,但再也坐不住,匆匆收拾书本笔记,拿起雨伞。

可巧刚抬脚下楼离开图书馆门,一场大雨便无情落下。却苦了被这雨势吸引出门的那女子甲,仰面望天一脸懊恼无奈。

活该!谁让你梅雨季还不带伞出来,手机上的气象信息能信么?男子见状心里好不痛快。他才懒得学英伦绅士与意见不一且咄咄逼人的她合伞同行,而是故意持伞,哼着歌当了她的面大步走过。

路面一片水雾蒙蒙,行人脚步匆促。

只是雨实在太大了,他见手中的书湿了一片,不得不加快脚步。所幸距离图书馆不远处便是新建的市民休闲广场,距离最近处恰有一座凉亭,有人影在其中隐隐约约。

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他惊得当即瞪大了双眼。

这曲子,这曲子是何等熟悉!?

他毫不觉得陌生,好像多少年前便听谁唱过,彼此似已熟悉了多少世纪。

可惜这首曲子很快被打断了,不知哪来避雨的几个男子早他一步来到这凉亭下,正纠缠那“影子”什么。

“咦,你不就是那名牌高校的才女吗?”其中一人笑得猥琐,一把抢过那背影手里的小提琴,“下雨天怎么能没有music!?来,给我们来一首《痒》(歌手黄龄)。”

“放手!我不会!”那背影分明是女生,这口气显然生气了。

那人面色一变“哟”了声,意欲对那女生动手脚时,被另一前来避雨的男子猛地捏住了腕。

“欺负女生也是男人做的事?滚!”男子冷冷看他,越发加重了力道。

那试着动手脚的人见势不妙,不顾豪雨便招呼他的同伙匆匆离开了这凉亭。

一路上,那人被他的同伙们十分不满地问:“你怎么不去修理那书呆子?好歹你还是个跆拳道黑带。”

“开什么玩笑!”那人紧紧捂住红肿的腕部,瞪了他的同伴一眼,“说什么书呆子?你们都没注意到他袖内的肱二头肌吗?那小子显然有实战经验,再加几个‘我’也根本不是对手!”

“这么厉害!?真看不出那书呆子那么深藏不露……”他的同伴们吃惊地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结论道,“这种人才是真·可怕。”

男子拾起小提琴双手归还,对方轻轻地道了声谢后亦是双手接住,缓缓抬眸。

你是!?男子当即一愣,竟忘了开口寒暄,只是傻傻地杵着。

这眉眼,和在图书馆里莫名错觉时,见到的那叫“阿容”的女子简直一模一样!

不,应该是更久远的某个丽人……

女生的面颊已羞涩得耳根都通红了:“本来练好了琴……结果雨太大了走不了……刚才多谢你。”

男子好歹缓和心绪,亦是含笑回应:“客气了。只是你刚才那琴声很好听,能再演奏一遍吗?”

“你没听过?”女生亦是一讶,转而挑着修得弯弯的眉梢,浅浅笑了,“完全可以,这是歌手后弦的《下完这场雨》。”

女生稍许调试琴弦后,左肩托住琴身,右手拿起琴弓,缓缓演奏。她着实音乐功底不浅,竟能和着琴声而唱——

念旧的皮箱装着/爱没放完的烟火/我提着寂寞撑伞穿过夜色/悲伤湿透了领口/别说破且当作梅雨曾来过/雨滴下鼓槌落/伞下路退却不能/衣襟还残留那句手写的珍重/那年长亭你的背影亮了/雨中我燃一束挽歌/

我在等你/等下完这场雨/满城涓涤/净此生的别离/心太入戏/梦流转四季只是回忆/手中焰火向谁泣/如果可以/别下完这场雨/放慢朝夕/拾与你的点滴/怕来不及/回眸再重温此刻如往昔/伞外朦胧可是你……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送别山外山……

悠悠歌声而起,多少往事如这亭外的漫天雨幕一霎吞噬了他的记忆,淹没了他的视线,覆盖了他的脑海——

他缓缓下马,好奇地拾起她掉落的绢扇,却无比震惊她的殊色……

他蹑手蹑脚地溜进屋中,塞给新婚的她吃食,生怕久等多时的她饿坏……

他默默目睹她与哥哥在室内共饮合卺酒,只能站在室外痴痴看她,失落酸涩不得倾诉……

他初入沙场,首次刀头舔血指间夺命,九死一生只为赶回去仅向她一人道声平安……

他为她绞尽脑汁,挑选一块又一块精美蜀锦,只博她望他嫣然一笑……

他时不时带着她的女儿们玩耍,只为她能深情看他一眼……

最后一处阴森石洞内,他径自挑明了心意却遭她横眉冷言,陌路以对而亲手扼杀了她……

之后他化为参天之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护她逐渐长大,她则成为抗日志士,坚贞不屈地与敌人同归于尽……

而他,也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这首歌,正是多少年前先人随口而唱的曲调,这歌词也分明丝毫不差,绝无二致!

一时间,他一行眼泪混着雨水迅速滑落,轻易地红透了眼眶。

待依依东望,必定灯火阑珊……脑海里,分明有苍老的声音低低回响。

懂了,全懂了!至于作者是谁,他豁然开朗。

难怪他们至死也不肯说,不惜将其带入棺木,为之腐朽成泥碾作尘。

而今,她与他重逢在这里,共享这跨越了千年的绝唱。

“你别哭啊……”女生见状却是有些慌了,甫一演奏完毕就从包内掏出纸巾为他擦拭,紧张得不知如何组织言语安慰他。他觉得有些失态,忙略略稳住,拍手为之鼓掌,用他生平以来最大的力气。

“演奏、歌声无一不美。”他也是讪讪笑了,赞誉地说,“多谢你,也谢谢……媛……”

女生又微微红了脸,腼腆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叫‘媛’?”

这个……他觉得这未免太巧了,不知如何解释其中的因由。他只好撇开话题,朝她呐呐开口:“我……那么……你既然没带伞,住在哪里?我送你一趟吧。”

“那可太好了!你刚才救了我,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名为“媛”的女生惊喜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双目放光,“对了,我明天在XX大学的大礼堂里有一场小提琴独奏会,你可以赏脸过来吗?呐,这是演出票,你的座位在最前面!”她从包里又掏出一张票递给他。

这不是他正深造的大学嘛?这么巧!

“我一定过来!等我!”男子坚定地望定她,用力点头,比划了“OK”的手势。

“你一定要来,我等你!”女生亦是欣然回视他,露出了千年不变而他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这一次除了彼此,再无熟悉的人或物从中隔膜。

没人知道,这场雨将在他送她回去不久而彻底停下,从而送别今年阴晴不定的黄梅天。

没人知道,新的故事与姻缘已伴着这今年最后一场梅雨,在这城市悄悄上演。

总之,从天而落的雨,终于要停定了。

(八)

待晋王司马昭缓缓睁开双眼,发现他依然躺在这偌大的病榻上。

室外,雨势渐缓。

之前那些难道……

“晋王殿下,辗转这么多地方觉得如何?别和我糊弄文言文,我知道你如今会现代汉语,而且说得一点也不差。”他身边正斜坐了一荆钗布裙的女子,眸色如琉璃。

“你是那……时代的人,你曾经回到这魏……不,后汉,然后那歌被你带到这时代,贞侯郭奉孝,我先考司马仲达都是你的听众?为了掩护你的身份,他们用一生守住这秘密。”司马昭虽气若悬丝,目光仍锐利如匕,“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为何能回到这过去?你和贞侯是什么关系?刚才梦里的一切,难道都是虚幻?”

女子伸手拭去他流下的浑浊老泪:“不是梦,一切都是你的命运,也就是必然要发生的未来。你所见到的都是你即将要走的道路,我不过先给你过目一遍,好让你安心上路。”

“那么夏侯徽,我还能……”司马昭顿觉一阵激动于心,“我真的可以……”

“事在人为。”女子微微笑了,“曾有一女为博得恋人注目而决意化成红豆树。你司马昭却能经受住这考验,为爱无怨无悔,实在令我等惊讶。真不愧是成就大事,位极人臣的人上人啊!”

如此,足矣……司马昭满意地闭上眼,在这秋雨将停时彻底沉沉睡去。

(九)

一书有隶体“司马昭”三字的金碧辉煌的门外,一生得与司马昭几分相似的男人见那女子信步出来,且伸手阖上了那门扉后,忙朝她正襟行礼:“阔别久矣,杜若。不……”他望住女子的琉璃双眸,“徐姑……徐姑为吾司马族亲之下落殚精竭虑,懿感激不尽也!”

“少来,司马仲达,你和你儿子如今都会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我就别再文绉绉了。”女子含笑与他回礼,“我其实更要感谢你当年的救命大恩,如今我也算给司马家族一个勉强圆满的交代,不再赊欠这东汉的人情了。”

司马懿却摇摇头,显然仍有困惑:“明明夏侯媛容和昭儿并无姻缘,而是昭儿执念太重,自作多情罢了。你怎么还为他苦心设计了这些桥段,夏侯媛容要是有朝一日重新记得过去该怎么办?”

“她记得她想记得的事便是了。”徐氏女子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眼色,“夏侯徽和司马师本来姻缘就在三国那会尘埃落定,无非余情未了。我设计他二人再聚民国,不过让彼此彻底了结情缘,也好各自重新选择不同的未来,无牵无挂。毕竟,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那么昭儿呢?”司马懿依旧不解,执意道,“我还是觉得这俩人根本就没戏。”

“非也!”徐氏女子猝然纠正他,“夏侯徽与司马昭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彼此要是在三国真你侬我侬,你情我愿——那才真是彻底没戏,我也没了任何挽救的法子。”

司马懿挠了挠人中陷入沉思,片刻后抬起头,却是摊着双手,俨然一副始终不解其中味的姿态。

徐氏女子却不愿再多解释,偏转话锋问他:“仲达以后有何打算?张春华可是已经跟着汲布远走他乡了,司马师、夏侯玄将来就是他俩的两个儿子,和你再无什么关联。柏灵筠……她在死前对你可是彻底失望,你也别想这心思了。”

“还能怎样?”司马懿仰面长叹一声,苦苦而笑,“我前辜负春华,后鄙弃柏氏,侯吉、师儿、昭儿都最后与我陌路相对,甚至黄泉路上也不与我相见!堂堂河内司马氏真是成也我司马懿,毁也我司马懿。所以我这一糟老头子活该最终孤苦伶仃,无人搭理。你说得没错,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仲达,这自暴自弃才不是你吧。”女子望向别处某个正朝这里缓缓靠近的人影,欣然而笑朝其招招手,“虽再无至亲所爱,人生得一知己为伴,不亦说乎?你和他就先在这摩尔菲亚(英雄与王者之梦境)中好好聊一聊,到时别误了行程便是。”

司马懿应了声后,循着她的视线与手势望去,当下惊愕得瞪圆了眼,情不自已地迈开脚,一步步走向那翩翩而至的来人。

那人,依然丰神俊朗,手持一鹅毛羽扇。

fin

注:摩尔菲亚是梦神墨菲斯(梦神修普诺斯之子)司掌的梦境,唯有英雄和王者才能进入。

对女子的称呼“姑娘”那是满清时才有的,具体请参考曹雪芹《红楼梦》。中古时叫女子“姓/氏+姑/娘”,比如东晋干宝《搜神记·丁姑过江》,这种用法一直沿用到明朝,比如杜丽娘,杜十娘……如今某东瀛还保留了这用法,比如伪娘2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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