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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又过去多久后，他好歹恢复了意识，发觉正痴痴地伫在一屋前，头顶尽管有浓云逼近，却依然烈日如火。

“长亭外，古道边……”

这歌谣……他很快听到了有孩童的清脆笑声。随着这熟悉的歌越发清晰，他闻声而望，迎面果然有一女孩正朝他逐渐靠近，身着他从未见过的服饰。不及他开口寒暄，她便双手合抱住他的身躯。

“你又长高了。”女孩欢喜地紧紧抱住他，“今天先生教了我一首歌，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汝乃何人？司马昭注视她墨黑的眼瞳，觉得这双眼似曾相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不经他是否许可，女孩已朝他张开口，兀自挥动指节打着节拍。

这言笑晏晏的神采，竟是与记忆深处中某个窈窕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汝，媛容！？竟是媛容！！

他喜极而泣，当即试着迈开脚步紧拥住她，却惊觉自己双脚无法动弹丝毫。不，不仅这双腿，他惊恐地觉察到连同他健美修长的手臂也不能随意屈伸，竟是古怪地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叶片，伸向不可触及的天穹。他多想喊她一声“媛容”，促使她恢复对他的记忆，却只能传出一阵类似枝条被拂动的“飒飒”声，须臾随风而逝。

他，成了树，一棵树。

此为梦，必定是梦！想吾司马昭如今乃堂堂尊贵，万人敬畏之晋王，怎能屈居此低贱草芥之躯壳中！？

孤必须离开此处，返回晋王府！

他愤怒地挣扎咆哮，结果自然又是一阵阵飒飒声，无人注意。

所谓命如草芥，无能为力。

果不其然。

不知反复多少次，他终于绝望而痛苦地放弃了这徒劳挣扎，无奈地仔细端视这眉眼分明像极了夏侯徽的女孩已松开了合抱他的双手，心中又是一紧。

媛容，汝欲离乎？请勿离昭远去可乎？昭如今不知为何化为一木，无人知其中缘由。他对她苦苦哀求。

树依然迎风飒飒，在地面投下大小不一的光斑变幻不定。

令他失望是，女孩还是放开了他，可那双大眼睛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扑闪扑闪地掠过一抹狡黠光彩，却是伸出十根葱指轻轻挠他，他觉得一种异样的感觉霎时窜通了全身——是女孩摩挲他的树皮引起的微微震颤，迅速远胜雷霆地、轻而易举地通过他已变得坚硬的身躯传导到每处枝叶以及更遥远的地方……

停，停，停，请放手，放手……媛容，甚痒，甚痒……他情不自禁地摇动身躯，竟让树冠更加剧烈地摆动。

之前的飒飒声更响了。

“哈哈哈……痒痒树，没想到你长了这么大还是这么怕痒呢！”女孩继续诉说司马昭倍觉奇异陌生的音调，却依然不肯放过他，双手挠得更厉害了。

“阿容，今天的课业可完成了？”正当他被折磨得快要崩溃之际，又有一低沉的男声响起。那女孩回眸惊喜地唤了对方一声“阿爸”后，终于放开了他，蹦跳开去。

是个身着立领长衫的陌生男人，司马昭穷尽记忆中曾接触的每个人物，终究做出了这结论。

“阿爸，先生教我的课业都完成了。我还学会了弘一法师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女孩说着又展开歌喉唱了一遍，歌声清脆得给这炎夏带来了一丝沁凉。

大谬！此为汉贞侯郭奉孝首咏，吾先考司马懿字仲达、吾大魏晋王、司马昭字子上为之传世！与所谓弘一法师何干！？司马昭终于好歹听出了几个音节，当即气得又发出几声飒飒。

愤愤不平时，见女孩和那男人一起进了那屋，原来那是她的家，而他就在她家门口。

之前，他与她都是人，却隔着毕生无法横越的他人；如今，他是物，她仍是人，却再度被生生隔开彼此。

虽不过几步泥地，一道门槛而已。

懊恼之际，太阳一骨碌地落入了浓云深藏其中，再不肯出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把他这“痒痒树”从树冠至树根彻底浇透，浇醒。

（四）

天落雨雪，霜冻覆地，更有岚雷，寒暑易节。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司马昭也便这般驻留在这屋外，始终踩着一方泥地，默默目送这酷似夏侯徽的“阿容”朝求学，夕归家。

渐渐地，他越发听懂甚至勉强学会了与他迥异的语言，接受了女子也能和男儿一起读书深造的“民国新局”，了解到郭嘉、司马懿曾唱的那首歌中，至少有大半句歌词确实出自于这时代。

此为先考不愿详述之由乎？他静静地思考这其中的问题，冷不丁地被一阵咿呀声中断。

他厌恶地动动枝梢，是去年在他身上筑巢的那对花喜鹊，今年又选择在他这“风水宝地”开辟新驻地，哺育下一代了。

他也知道了他之所以害怕挠痒痒的理由，根据女孩的父亲无心提及，他的学名叫紫薇树。

还是痒痒树更好听呢！他依然一心只想着那根本就是夏侯徽本人的阿容，见到那对叽喳不休又卿卿我我的花喜鹊，更加不悦。

TBC

PS：魏晋属于中古早期，与我们的普通话音调可是差了十万九千里（感兴趣的乐乎er可以听网上的中古汉语发音，貌似说客家话或闽南话的朋友压力不大）。so，如果一个说着普通话的人贸然穿了回去，由于没有户籍，语言不通又习惯迥异，万一还是个头发理成寸头的男人，一不小心是会被官府当成胡人奸细，毫不犹豫地咔嚓滴。。。。。

树精司马昭23333333如今连喜鹊公然虐狗，哦不，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