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 病例一(肺热)之林华华

病例一:肺热之林华华

汉东省,京州市,淇奥区。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想必该城区的名称便出自《诗经》中的《卫风》吧。似乎一早为此命名之人博学多才而浪漫多情。

搁下手中的《京州晚报》于桌面后,女子朝服务生递过一张十元纸币:“抱歉,手机电量不足,现付可以吗?”

“没事没事。一碗豆腐花、一只桂花豆沙包和一根无矾油条,一共是五元五角。”这卖早点的服务生脆生生地应着,从围裙袋内麻利地掏出几枚1元硬币交给她,“美女你的口音好奇怪,不像是京州……汉东本地人吧?”

女子的眉眼扫过室外不时穿梭的车辆行人,抿唇含笑:“是也不是吧。多少年前,那里……哦,这里乃至全国便通用这口音。那时金山-吕州一带还沉在扬江以下,这京州的人则大多以捕鱼煮盐为生。”

多少年前?那服务生听得越发糊涂,且不提他的祖辈五代都出生汉东省,他这出生林城,长在吕州,就读京州师范大学可谓是地道的汉东省人,可记忆中的汉东境内虽然方言繁杂,但从未接触过这古怪口音。

至于沉在水底下……真是胡扯得越发没边了!他微蹙了双眉,不由既好笑又不屑地瞅她一眼:“瞧美女你这模样顶多才25岁吧?怎么口气显得这么老气横秋?你的‘多少年’到底是多少年啊?”

“估计……至少1800年了……”女子捏住下颚沉吟了下,垂眸一笑。

哗啦啦一声巨响,那服务生手中的餐盘碗筷皆簌簌落了一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继而传来其他食客的阵阵惊呼与老板的怒斥。

不顾面对被当即炒鱿鱼的坏消息,那服务生急忙飞奔至餐馆外且一口气跑了足足几百米远,却是怎么也找不到那女子的踪迹。

只有那份最新的《京州晚报》还留在餐桌上,散发一丝似有若无的油墨香。

乘船沿了这里的扬江一路东行后,才总结了这充斥各种现代化的世界与之前所在的时空并无什么明显不同,无非是更改了水文地理名称罢了。相较千年前的东汉,日常生活真是方便了许多。

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希望别吓坏了方才那小哥。女子思及讪讪一笑,转身穿过被朝阳逐渐照亮的背街小巷与来往不息的人群,抬起一臂朝某店面的卷闸铁门轻敲了下,缓缓开启了铁门。

中药店“灵素”并不位于京州市熙熙攘攘而寸土寸金的商业街中,而在这年代已久的老小区深处。何况当今中医式微,人们更倾向疗效立竿见影的西医,这门市生意惨淡自是情理之中。不过女子发现开业尚不及半月,便有一女子登门求医了。

“你很是中气不足。”女子抿了口茶后,继续低头翻阅手中的《金匮要略》,淡淡地问,“夜醒是3-5点间,伴有盗汗与少许哮喘?”

扎了高高马尾辫的年轻女子当即道了声“厉害”,点头如鸡啄米般,继而哭丧了脸:“实不相瞒,我……我一直这个点儿醒便怎么也睡不好,现在我……吃了医院开的西药都没用。大夫……美女……怎么办?我该不会是肺痨吧?”

“我是杜若,不是‘美女’。”一身白大褂的女子皱了皱眉,一手阖上《金匮要略》,“既然林姑娘这么信赖西医,又何必跑到我这破破烂烂的中药铺子?不怕我无证经营,把你治死么?”

“你一没看我的气色,二没把脉就能把我的病症全部说中,叫我怎么能怀疑你的医术呢?”来人此时略有沉静,面庞显出笃定的神色,“我林华华愿意试试看。”说着从包里翻出一本簿子,“这是我的病历卡,请参考。”

来人正是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窥伺科科长林华华,和同事周正已确定了稳定的男女关系,扯证是迟早的事。但林华华惊恐地发现,最近不知为何频频到点夜醒,而且往往喉内浓痰上涌,不得不咳嗽排痰,难受至极。

“我从来不看这些无聊的玩意儿。”自称“杜若”的女子当即一手推开它,依然不肯抬眸,语声透着讥诮,“整张脸都焦黄的,如此阴液不足月经也一定不正常吧?好不容易下班了也不急着补眠,反而通宵玩手机看电视剧电影,姑娘你真行啊!”

“神了,我每次都痛经……”见这杜氏女子竟是比她父母还熟悉她的生活作息,林华华暗暗吃惊却也越发佩服,不由苦苦哀求,“医生说我这月经不调下去就要彻底不孕不育了,你救救我吧!周正家就他一根独苗啊!”

罢了,这病人虽然毫无生活规律,倒是耿直爽朗性子,为这时空的中国已挽回了多少损失。杜若默默点头,终于正视对方,却使林华华忍不住张口倒吸一丝凉气。

不施脂粉而白里透红的细腻肤质,琉璃色的双眸,纤如柳叶的眉梢,挺翘的鼻梁……原来史书中所谓“巧笑倩兮”并非古人一番臆想杜撰,至于那神秘的山水集团董事长高小琴,与她相比到底算什么美色!?

“看够了没?其实你也是美人,也不必用这些粉底遮瑕膏。”杜若朝仍痴痴注视的林华华挑眉一笑,缓缓地说,“你的病因为一直拖着,导致现在肺阴虚得厉害,从而盗汗气虚确实有些棘手,所以你不能再透支身子,尽量早睡早起。”

杜若说着已开好了药方,转身去了里屋抓药。林华华则看似端坐着不断点头,实则就丁义珍畏罪外逃,使撒网行动功亏一篑而耿耿于怀——目前工作越发忙了,哪能早睡早起?

“我给你分好了共七副药,隔天将其中一副下锅浸泡20分钟后,大火10分钟然后文火40分钟至1小时,切记不能用铝锅或铁锅煎煮。”不待她如何细想,杜若已将手中的药材一并交给她,低低地叹了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跑掉的家伙根本不值得被你时时记挂于心,他注定会被天收走。”

林华华只顾急着治病,一时不曾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欣喜地问:“七副后便可以根治吗?”她说罢拆开其中一副,看上去都是很普通的药材甚至是食材——干梨肉、银耳、山药片……

“心病不除,必是心火克了肺金。”杜若眉目不动,朝桌面的病历卡递给她,“也许等到那家伙被天收走后才有点起色呢。”

林华华莫名心下一惊,却也不再多言,付了费便拿药即速速离开了这店铺。

“欲速则不达。”杜若目视对方的匆匆背影,幽幽地说。从她进门时,便觉察了其周身所散发的抱怨与懊恼——这可怜的女人,由于京州市市长兼光明区区委书记丁义珍外逃,导致了她工作失利,生活规律越发紊乱无章。

可惜她的病根,没有这么容易根除。她所心心念念的经济案件,也没这么快得以了结。

丁义珍事件不过是拉开了这时空的汉东省反腐行动的序幕,如若碍于某些势力而草草结案,这境内的政治腐败怕是将继续孳生、溃烂,最终不可收拾。她攥起手指,暗道又有多少人将为此名声落地,一蹶不振,又有多少势力被重新洗牌,分配利益。

思忖着,天色陡然一暗。她拿起且滑开了手机,只见系统自带的天气预报软件已将京州天气变成了“阴”。

林华华虽依照杜若的嘱咐煎药,却是天天服用——她与周正的工作越发繁忙,索性尽快喝完吧。待七副药喝完后的某次夜晚,周正吃着热了不知几次的快餐,忍不住关心地望住她:“华华,最近你的脸色变得好难看,一直睡得不好吗?”

如今这糟糕的气色竟是连进口的粉底也遮挡不住,竟是被周正发现了!难道那些药根本没用?林华华环顾周围正加班整理资料的其他同事,又气又羞又急,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没什么事,我……”她一时被饭团呛住,忙捂嘴大声地咳喘。很快周正不断抽取面纸给她,惊慌得连声焦急地大叫:“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等等,我要拨120!”

那一张张雪白面纸上无不沾染了片片或大或小的红斑,恰似雪地所绽开的红梅,然而这景象并不美丽反而透着不祥。

“我……不要去医院……我要去国外……抓丁义……”直到被救护人员抬上车内,林华华还在一个劲地这么哼声。

周正急得顾不得职务大小,名衔高低,一把扯住了他俩的顶头上司、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一处处长陆亦可的衣领,瞪着一双有着血丝的眼睛诘问她:“加班加班——现在华华倒了,你满意了吗,陆处?我和华华不过是热心地帮你介绍对象罢了,用得着这么压榨剩余价值?”

“谁让她改成天天喝药呢?说好的‘隔天’就是不听。”不待陆亦可答复且好声劝慰,病房里有一清朗女声正不住叹息,“身体搞成这样了,还这么心急火燎。这做事看病啊,无不是得水到渠成,不然能吃成热豆腐?”

周正循声见一名护士打扮的人正抬脚离开了病房,忙拔足追去,不想到了门外却不见护士人影。他招呼了几名路过的男医生,无不口口声声地没见过什么女护士路过。

周正来不及惊愕,毕竟医院诊断让他彻底松了口气——最近许是空气过于干燥,林华华这次吐血是肺火过盛,必须注意休息。

无奈林华华来不及病愈,又投入了贪腐案件的处理之中,哪怕发生了陈海出事、侯亮平空降汉东等一系列事件后,都不曾有所动摇,只是再不敢随便用手机电视剧电影熬夜减压了。至于杜若的“灵素”,她实在没抽空前去再问个究竟——对方的问诊客气厉害,若是套问了之前的服药方法,又该如何怪责?

但周正还是气不过便亲自去了一趟她口中的“灵素”,回来却和她说那小区里根本没有那店铺。

不过反腐行动在曲折中一直进展不断,当欧阳菁、高小琴、程度、赵瑞龙、刘新建,甚至同行肖钢玉相继落网,直至“利剑行动”后,林华华终于发现唯独丁义珍漏网,客死他乡而不能再回。

至于咳喘与夜醒之症,她发现不知不觉地不再有了——最近都是一觉无梦到闹钟铃响,十分舒畅。只是月经不调,她决定听取那女医生的话,不再吃寒凉之物,并开些中药再调理调理。

 ——心病不除。

——也许等到那家伙被天收走后,你的病才有点起色呢。

她忽然想起,自从丁义珍潜逃后,她的身体就不怎么舒服了。而今丁义珍案件了结,她的身体也在好转中……难道心病已然好了?回味那女医生之前的那些忠告,难道那女人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所有?

那双深褐色却目光深邃的眼珠……林华华下班后便又来到那老小区,尽管周正曾告诉她“查无此店此人”。

果然,那叫“灵素”的药铺已不见了,问及周围邻居都个个一副懵然不知的神情——我们的小区里什么时候有这店铺了?

林华华无可奈何之际,从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有杜若先前写给她的诊断书及药方,却愕然发现那纸早已变得破破烂烂,字迹模糊不清。

她叹息了声,将这纸彻底撕烂揉搓成团,随手丢入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打算下周正式请假三天,好好放松休息一下——据说林城的塌陷区所改造的风景游览区很是迷人。对了,陆处长的终身大事也再不多问了,皇帝心不急何必急死太监呢?

果然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只是,杜若和“灵素”又到底去了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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