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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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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皇上今晚翻了顺妃的牌子，其他人叫散。”随着李玉一声唱喏后，顺妃顿时掩不住眉眼间的欣喜若狂，令贵妃则轻轻颔首且呼出了一口气，搭着宫女的手离开这侯殿，摆驾返回延禧宫。

最近皇帝总是翻他人的牌子而不是令贵妃，让人不免觉得令贵妃的声势不如以往。

令贵妃却对这些层出不穷的流言付之一笑，也不解释什么。

诚然，也许除了皇帝，这紫禁城上下没有其他人再知道昔日绣坊的普通绣娘、长春宫的得势宫女，辛者库的贱婢……而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令贵妃魏氏璎珞的所思所想。

“娘娘，妃嫔最近看你的眼色也变了，感觉自己要爬到您的头上了……”宫女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面的动静，“最近，万岁爷连十五阿哥的学业也不过问一下……”

“多嘴！先退下去。”魏璎珞淡淡看她，“本宫累了，要好好睡一会。”

宫女以为令贵妃真的为失宠之事耿耿于怀，才找了这么粗陋的借口。其实，魏璎珞的确犯困了，以此觉得这皇帝没点她的牌子简直是太好不过的事。她如今儿女双全，早已对床帏之事的关切不如以往，至于十五阿哥的学业，反正有师傅们悉心教授，何必操碎了心？

不及戌时，她便很快熟睡，感觉身后多了一人。细看对方的身影，魏璎珞撇撇嘴，又是那人啊……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怨我，只是请恕傅恒……”那人身形长立，朝她微微鞠躬，“从此一去，不知再见何时……”

“富察将军何出此言，本宫承受不起。”魏璎珞瞅着他，漠然应声，“君我各自成家，儿女双全。何不与妻妾郑重道别？”说罢便转眸不再看他，意欲离去。

“是，娘娘教训即是。”傅恒说着缓缓下跪于她面前，“傅……如果当初微臣不娶尔晴，执意找孝贤皇后讨得懿旨，带你离宫……或许娘娘……”

“那么本宫会更恨你。”魏璎珞语声更冷，“甚至这多年时光内，不会与你错身而过！生死不相见！”

傅恒苦笑了声：“娘娘认为，彼此的相遇相识是一场错误，毫无意义了？那么，娘娘为何允许微臣入梦？”

魏璎珞一时语塞，良久，缓缓扶起他，却发觉指间穿过了他的身体。

“傅恒！？你怎么了！？告诉我！？”魏璎珞见状大惊失色，“不是回来调养身体么？太医不是告诉本宫你大为好转么？怎么会！?怎么会！！”

“微臣万死！微臣本不该闯入娘娘的世界里。微臣是个没用的人，若是娘娘怨我恨我，生生世世也不再相见，微臣也无怨无悔。而今前来，只是再见娘娘一眼！微臣已经……”

魏璎珞这时泪已夺眶而出：“说什么话，傅恒？只是本……我这么多年必须忘记你，这样才能完成孝贤皇后生前的委托。我要是之后行差一步而功亏一篑，这让娘娘在天之灵何安？我不敢见你，让自己执意恨你怨你，甚至忘记你，这样我才能全力以赴……你难道不知，只有没有弱点的人才能所向披靡？傅恒，对不起，我……我始终做不到……我之所以这么对你，是你至今才肯入梦，却是永诀……”

一番痛诉后，平素端庄矜持，举止有度的令贵妃早已改了自称，生生哭肿了双目，湿透了帕子。

“傅恒，我想你，这么多年，我日日夜夜地想你！”魏璎珞嚎啕大哭，“在这务必戴着面具过日子的紫禁城里，我实在太累了，我多想回到那个夜晚，与你一起看那烟花的夜晚，那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还有，我从来不认为你我一场邂逅是场可笑的错误，因为……”

“因为人与人的相遇不是偶然，只是必然！”言未毕，有一女声随即而至，却是换了一身绣着蝴蝶木兰鹅黄色旗袍的壹原侑子，踩着同款同色的恨天高带到他俩面前，一手举起那褪色的香囊道，“傅恒，你交给我的代价已经收到，所以我给予你安全见她的能力与途径。因为，现实为梦……”

魏璎珞却抢先接下她的话：“夜梦为真，是么？极东的魔女？”

傅恒大为吃惊地看她：“什么‘魔女’？”

侑子却不惊不讶，含笑看她一眼后敛去了笑意：“我说怎么有点熟悉的感觉呢！原来璎宁是你的姐姐？你的姐姐与我曾在梦中见过面。而她，本该有‘梦见’的资质。可惜……”

“是，姐姐有本日记曾透露与你见面。而姐姐曾经也说过，这世界没有偶然，只有必然。你说姐姐会用梦预测未来，所以她早就知道弘昼会在御花园侮辱了她？她为什么不改变这一切！？既然你认识我姐姐，为什么不出手相救！？”魏璎珞恨恨瞪她，“极东的魔女，告诉我！”

侑子垂眸叹了口气：“要想改变未来是很困难的事。你姐姐怕一步错步步错，所以宁愿坦然受之，也不敢行差一步。就如你如今在这宫里循规蹈矩，何尝不也如此？”

魏璎珞一时哑口无言，却听侑子问道：“傅恒的遗言是与你相约来生，不再分离，你可愿意？”

“不……”无视傅恒的迅速变得惨淡的神情，魏璎珞低低开口，“我和他本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偶尔相交也仅是一时一刻而已，这太难了，我做不到……”

“这是你的心里话么？”侑子此时冷冷开口，“一个恨不能和皇帝整个后宫厮杀相搏的人，如今变得这么胆怯不堪？”她说着拿出那香囊在她面前微微摇晃，“为了见你，约你，他义无反顾支付了这般代价。如果你彻底辜负了他，你方才说了那些话，流了那些泪又是做给谁看？”

见她毫不犹豫地连番责问，句句打在痛处，魏璎珞再度哑口无言，只得咬唇望向别处。傅恒却盯住侑子：“你不是允诺了给我们一个相守的未来？难道有变，那代价……”

“魏夫人说得没错，你和她本只有同船渡之缘。”侑子抬起手，不知从何处摸得一根包银长烟管，深深吸了口，“她怕执意如此，愿望落空后反而生不如死。人心，容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残。”

傅恒想起连失二子的皇后姐姐，骤然眉间黯淡，抿着唇不发一声。

“但我既然接受了你的委托，是肯定会替你们实现愿望。”侑子却重新面带笑容，“魏夫人，富察郡王，你们郑重告诉我，你二人愿意生生世世永在一起，哪怕从此改变自己的一切？”

魏璎珞与傅恒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气，听出了这话的严重性，不由互望一眼，但很快，二人几乎同时脱口道：“是！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那好令贵妃，请你付出代价吧！”侑子凭空变出一把刀丢在她的面前，“生取出你的心脏，然后双手交给我，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万万不可！”傅恒一把夺过刀，朝侑子狠狠挥出一拳，“你这徒有虚名的狗屁骗子，你敢动璎珞一根毫发，我杀了你！”

侑子却轻轻挡住他的攻势，朝魏璎珞投去淡淡一瞥：“贵妃，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这把刀？不论如何，你生前杀了人是确凿的事实，不容抹杀。不论对方有何等过错，若不经人间法律的许可，杀人永远是弥天大罪。用这把刀偿还你的罪。傅恒为了和你在一起，将他生前最心爱的‘香囊’作为代价，而你，用你的心脏，作为和他在一起的代价。”

“不！不要，这太残忍了！”傅恒大怒，全未考虑为何能握住那把刀的缘由，“为什么只有璎珞必须要支付这样的代价？在那吃人的深宫里，在那家族都畏惧权势而妥协的局势下，她只能那样做！如果法律在那时能帮她，她何必亲自杀人！？”

“我接受！”不待侑子解释，魏璎珞乘傅恒大意，猛然劈手夺过刀，将泛着凛凛寒光的刀尖抵在自己的左胸口，转而坚定地望向傅恒，“我姐姐生前所结识的人，绝不是坏人。傅恒，你若敢拦我，便从此与我生分吧！”

璎珞将一撮长发咬在嘴中，毫不犹豫地刺向胸口。

耳边，传来傅恒凄厉的惨呼……

没有谁知道，她早就厌倦了宫里，多么想在大仇得报后索性一刀断头，痛痛快快。

可惜，这世上，比死更难扼的是无尽的生存，孤身一人面对不确定未来的生存。她这时才明白，傅恒对她的意义。但她的身份已截然不同，无法再深情地看那心仪的少年郎一眼。

“若你再心中有他，信不信朕随便找个借口将他发配边疆而终身不得归京，也好断了你的痴念！？”面对她的闪烁目光，那皇帝毫不掩饰忿忿，动用无上权力要挟她。

这一生，无不是一步错步步错。于是她为了他能平安，为了皇后的遗言，发誓决不能再出错。

她从此戴上虚伪的面具，活成她最不愿待见的模样。

这把刀，来得正是时候，恰到好处。她笑着，忍住剧痛，将那心脏取出胸腔，双手递给了侑子。

“我收到了你的代价。”侑子面不改色的一手轻按她的创口，眨眼间便止血且消失了创伤，“贵妃，你已经没有了心，所以你注定会死于心疾。我给你五年的时间去安排好一切。5年后，我们梦里再会。那时，便是你们实现愿望的时刻。”

傅恒忙上前试图抱住魏璎珞，却被侑子伸手拦下：“富察郡王，五年的光阴倏忽而逝，何苦急于一时？随我前来，我这5年内需要你的帮助。”

“你不要骗我！”他直指侑子的脸，咬牙切齿地骂道，“我不管你是什么魔女，总之，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将你千刀万剐！”

侑子却懒得看他，双手交叠，竟是从手中变出一个繁复图案，将魏璎珞围在中央：“快回到你的世界吧，令贵妃。”她说着牵住傅恒的手，“速速随我返回店里，这5年内，我会安排一些事交给你办理。”

“魏璎珞！”见那身影逐渐消失，傅恒伸出另只手伸向她，“你一定要等我！等我！等我！我们一定会再见，你一定要多保重！”

“千万别再错过我！”那即将消失的娇小身影朝他嘶声嚷道，“我受够了一个人，你这大木头，折磨自己牺牲自己才是爱么？这根本不是爱！所以别再让我伤心了，少爷……”

一语既出，傅恒被怔得静默原地，许久难掩欣喜地询问侑子：“她最后叫我什么来着……”

本以为这男人开窍了呢！侑子无奈而笑，却是再度施展魔法阵，“走吧，五年的时光很快过去。”

TBC